【善丸】flos(下)

  本回完結。百粉感謝,這篇的猜謎答案公佈在評論區連結裡。請務必別揍我🌝

  看完沒理解的話大概要提醒一下我喜歡連結單篇頭尾()

   @堂珀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

「再一次,同一個人。」

 

 繁花盛開的這裡,於此為我送葬吧。


[0]
 
 那一次醫師作了很長的夢。
 

 死亡。

 那樣的詞彙在腦海裡稍縱即逝,花丸偏起頭來思考了一會。
 

 ——夜路、車行,拐角後突兀的遠光燈。

 噴飛的玻璃碎片。

 

 那些是最後的一切。這之前與之後的所有印象,像是被什麼人以手指塗糊過一樣曖昧不清。

 ⋯⋯自己真的已經死去了也說不定。她環顧四周,視野中是大片的純白,沿腳底侵蝕著所見的自身輪廓。花丸並沒在腳下看見自己的影子,視野所及也不存在光源,只是毫無界線與深淺之分的白色。
 她怔了怔,良久過後因源自背脊的一陣寒意而慢慢蹲下來,於原地蜷縮起身子。下意識探了探側頸,並未感覺出明確的脈搏。
 身體深處存在著不斷喧囂的什麼事物。
 不行,不可以忘記——像那樣、聲嘶力竭地。

 試著更多地回想吧。
 無論如何疼痛都不想忘卻的那些事,一定還存於「這裡」。單論自己的認知而言,那並不是死亡能夠輕易隔絕的存在。只要能確切回想起來的話——自己一定還未真正死去。

 她是記得的。與「那個人」不一樣,屬於自身一切記憶的輪廓都鮮明得能掐出鮮血來。

 ⋯⋯關於野花,關於別離、重逢。

 

 關於再一次的別離與重逢。

 


[1]

 

 那是開始對逐步遠去的最後一絲涼意感到眷戀的春末。午後窗外的天空、比印象裡更遙遠些。


 「妳想過未來要成為什麼樣的人嗎?」

  

 被這麼詢問時,她正翻閱一本書頁泛黃的文庫本。於是側過臉——出聲的那人低著頭看書,並沒在注視著這裡。

 「是在問未來進路之類的?」

 「⋯⋯妳想那麼回答也沒有關係。」

 「善子ちゃん還真是奇怪呢ずら。」

 難得地沒被回嘴,花丸有些疑惑地湊近,想看清對方的表情。視線在捕捉到緊抿的嘴角線條時,被那女孩伸手攔截下來。

 「⋯⋯」

 被摀住的雙眼。屬於晚春的微熱感、沿著肌膚相觸的位置蔓延開來。

 她的手比想像中要更小一點。

 花丸在視覺的黑暗中猶豫著是否該啟口,臆測女孩的心思卻一無所獲。這大概是與平日不同的、稍微有些認真的問題吧。

 因此自己也得努力回應她才行——


 「⋯⋯マル、不太清楚呢。」

 「⋯⋯」

 「但能像這樣和善子ちゃん待在一起,一定就很不錯了對吧?」

 

 ⋯⋯看不見她此刻的表情真是遺憾。

 彷彿變得愈發溫熱的掌心燒灼著雙眼,那股熱度延燒到整個頭臉。長久的沈默過後——停駐於唇吻之上。

 「⋯⋯」

 「⋯⋯為什麼總是知道我想聽見什麼呢。」

 「只是誠實回答而已喔⋯⋯再說這個答案其實根本不切題吧?」

 她揚起嘴角,語中是呢喃情話的口吻,逼得眼前人不由頓了頓。

 「妳這傢伙啊⋯⋯」

 透過指縫間隙得以看見近距離下女孩的雙眼。因難為情而閃爍不定的單薄光芒,遊走在粉紫色的雲河中。


  希望這樣的日子永遠持續下去——總感覺這麼說多少有些奢侈,但作夢永遠是生而為人的權利。

 時間凍結在這裡就好了。第二次吻上對方時花丸暗忖,與此同時聽見流水於耳際翻湧。

 


 那時候的我大概已經預見了什麼吧。

 明明這種說法完全是無稽之談,但要是將這種事解釋為「命運」——或許能更多地諒解自己的無能為力。

 

 至今為止,在名為世界的廣大深海中。那個人一直與自己相依偎著進行沒有終點的流離——即使是面臨過分別,也終將得以再會的那個人。

 她在十七歲的盛夏獨自浮上水面。

 記憶自此變得斑駁零碎,卻掙扎著沒有消失。

 


[2]

 

 「⋯⋯國木田同學,已經想好未來進路了嗎?」

 對著眼前的師長,尚且稚嫩的少女自座位上起立、打直背脊應對提問。

 窗外夕照眩目,斜陽透過窗櫺分明地切裂光景,沒能完全習慣的痛楚隨之貫穿過嬌小的肢體。即使如此她依舊緩慢地抬高視線。

 「我想成為醫生。」


 

 餘下的氣泡乘上嶄新的洋流,超現實的景色挾帶支離破碎的記憶傾瀉而下——初戀、晚陽,哭喊聲與墓石的顏色。

 她有些茫然地環視教室,周遭的光景崩塌解離,卻未發出任何聲響。空間內以一致的詭異端正姿勢排坐在座位上的人們,正連同勾勒出模糊臉容的輪廓一併往空氣中燃燒殆盡。而包括課桌椅在內所有無機質的物品往重力的反方向墜落,跟隨高速脫離視野的天花板輕鋼架結構飛遠。

 她站在原地。

 四周豎起筆直方正的線條,白色高塔正逐步堆砌而成。姓名被抹去的體檢數據紙張、如雪花一般飛散。無處停駐的目光又是一陣混亂。

 花丸低下頭,自己身上看著有些陌生的白大褂比想像中要單薄點。

 

 在這樣絕對的,無物之境的深處——緊握住雙手,長久凝滯於此。

 世界終於陷入理想中的純白。




「⋯⋯妳還真是個笨蛋啊。」


 視線遠端,身負純粹黑色的那個人、以自身存在撕裂無邊際的皓色。


 「我不是說過會來接妳嗎。」

 無風的空間裡捲起羽翼揮動帶起的氣流,竄過髮絲與脖頸時殘留下乾燥的暖意。





 「國木田花丸,二十八歲⋯⋯」

 「⋯⋯」

 「——死因是車禍。」

 迎面擲來的言語劃開了涇渭分明的生死界線。

 「⋯⋯真的來接マル了呢。」緩慢而極盡溫柔地,在片刻的沈默過後她笑著說道。「明明應該是很帥氣的登場,」

 「⋯⋯」

 「請不要哭了,死神さん。」

 

[3]


 ——熟悉的死神朝自己大步走來。花丸思考著適切的對白,但在過程中察覺到異於往昔的過度迫近而不得不停下。

 被死神抱住時,話語驟然蒸發殆盡。沈默的帷幕降下,純白中升起不具形體的日月、以規律但略顯緊湊的速度無聲運行。

 

 「⋯⋯?」

 「⋯⋯妳沒有告訴我。」

 以極度微弱的音量,死神於耳際呢喃道。

  一句話的資訊量壓垮年輕醫生的思維,無論型態如何狼狽那都是赤裸的質問。肩上一股灼熱的濡濕感緩緩擴展開來。 

 「⋯⋯」

 「⋯⋯那麼做誰都不會幸福不是嗎。」

 「那現在這樣呢?」

 「很好喔。」

 她說道,伸手回擁。羽翼與少女的肢體一樣溫暖柔軟,徒勞地妄想給予亡者熱度。

 「來接我的是妳,真是太好了。」

 「就算我不是⋯⋯就算我什麼都不記得了?」

 「嗯。」

  簡短的音節以救贖之名滲入胸腔深處。

 「妳是自由的,不需要為現在的結果承擔什麼。」


  她終於聽見氣泡浮出深海,迸裂在夕照斜射的金黃海面上。

 

 「⋯⋯醫生。」

 「⋯⋯?」

 「我愛上了某個人。」

 「⋯⋯那可是很棒的一件事呢。」


 「——」



  

 在淚水滑落的眨眼空隙,日月運行至冥河盡頭。彼處野花遍生、再無空白與荊棘。

 抱擁融解在死神懷中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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